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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凱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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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長征》分解示意圖

2壯志未酬誓不休我們終於從《長征》的密道中走將出來了,逃出了那監獄和特殊拘留室。那監獄果然是縣裡的備戰倉庫改建的。後來我們才知道,那年月政治犯多如牛馬,監獄爆滿,縣裡就到外地取經學習擴監經驗,改建糧庫為政治犯的這個專用監獄,並建立了那座特殊拘留室。那一天我們仍然沒吃飯,他們仍然沒有讓我們喝上一口水(人道主義在糧庫裡顆粒無收)。我們被我們的發現鼓舞著,被我們逃走的計劃激盪著,我們心潮澎湃,熱心沸騰,浪湧來,潮湧來,我們的神勇衝上來,山豪邁,水豪邁,我們從八卦陣裡衝出來。哨兵從炮樓上下去吃晚飯時,我們蹲在那兒一言不發,一動不動。待哨兵吃過晚飯,給我們那拘留室裡通上電,讓我們四周上下通明,灼灼發光,喚了一聲“想坦白了叫我們!”就又從哨樓下去了。從整個抗日戰爭看來,由於敵我之戰略進攻和外線作戰,我們處於戰略防禦和內線作戰地位,無疑是處在敵人的戰略包圍之中。我們必須從這包圍中突出去,除此別無生路可談。我們開始行動了。我首先踩著高凳的一個撐兒下到那片毛主席像最前邊,把頭四個像拿起來證明了下面正是“紅、烏、金、更”四個字中的簡單字兒和部首,然後就把紅梅從凳上接下來,匆匆忙忙相互摟著親了一下,就著手把那些大小不同、座向不一的主席像全都挪開來,走過去又依著那《長征》的密碼擺好後,便三腳兩步到了門口兒。我們沒有想到我們能那麼順利地從監獄逃出來,沒想到特殊拘留室的鐵皮屋門外邊竟然沒上鎖,竟然只是門銱兒在門扣上扣著就完了,竟然連所謂監獄的大鐵門還是原來備戰糧庫的老門兒,連“二7八倉庫”幾個字都還在鐵門邊兒上。我們顧不上朝四周仔仔細細看,顧不上仔細去聽我們對面屋裡虛掩的門裡是嘈雜的說話聲,還是幾個士兵在那兒打撲克的吵鬧聲。紅梅用她那細長的指頭把那扣兒撥開後,我們從門裡出來,大門口的哨兵正讓另一個哨兵給他送一杯水,那個士兵說你自己來倒吧,排長、連長都在屋裡玩著呢,然後那哨兵就扛著槍往大鐵門以西的屋裡走去了。(敵人麻痺之時,才是我軍進攻之時,勝利之時。)我就是這時候拉著身上發抖的紅梅從特殊拘留室裡走出來,又把門扣兒如樣扣著,貓著牆根到了大門下,從大鐵門下離地面半尺高的空兒爬將出來的。正是農曆月中,月色無比姣好。一爬過監獄的鐵門從地上立起來,我們就感到水溶溶的月色涼陰陰地灑在了臉上、身上和我們抬頭的脖子裡。眼睛裡的溼潤柔和得像病眼滲進了藥水兒。我們開始輕腳快步地揹著監獄的大門朝東走,腳下的草和身邊的樹被我們一一抹殺在身後邊,待感到哨兵徹底聽不到腳步時,我們就撒腿朝著一面山坡跑起來,大汗淋漓、氣喘吁吁(征途任務急/揚鞭催馬匹/抬頭四下看/星月照大地/為明朝日光燦爛/就是今夜夜黑風高,敵情四伏,草木皆兵,風聲鶴唳,頭斷血流何足惜!)到那山坡腰上時,紅梅終是跑不動了,我們便停了下來,看清了我們是在山坡上的一片槐林裡。五月的槐樹味濃腥濃甜地從四面撲過來,有被蟲蛀的落葉,在月光中打著旋兒飄飄舞舞的,落在地上響出細微的噼啪和吱喳的混合聲。從樹葉的縫中望出去,初升在半空的滿月銀白如雪,渾圓如盤,居然能看清月亮中的山脈、樹木、河流、人影和兔兒、羊兒在晃動。槐林中奇靜無比。我們聽見了兔、羊和人在月亮中的山腳下走動的腳步聲,聽見了樹木裡的蛐蛐和別的蟲鳴聲,你爭我吵,如擂戰鼓,把整個世界都塞滿了它們的歡叫和吵鬧。我們知道我們已經安全了。我們往山下監獄的方向望一眼,沒顧上細看監獄坐落走向的全貌,只見我們走來的方向、那條沿著乾涸的河堤隨物賦形、似路非路的一線月影和原初一模樣,連一個人影也沒有,於是我們的喘息立馬平靜了。我們就立馬慶幸、祝賀地相互看一眼,不約而同地撲到對方的懷裡去,把對方抱到自己的懷裡去,瘋狂的親吻和撫摸,瘋狂的擁抱和撕咬。我的雙唇親她時恨不得把她柔美的下唇咬掉後吞進肚裡去。我去她頭上、脖子和胸前撫摸時,她隔著我的襯衣咬著我肩上的肉,使我的肩膀又熱又脹,疼痛難忍,愉快無比,自己也極想讓她果然咬下一塊嚥進肚裡去。我們一句話也不說,除了呼吸,就是親吻和撫摸,就是彼此在地上翻滾和撕咬。我們從監獄逃出來似乎就是為了到這片林地來,來這兒就是為了一言不發地愛撫做事兒。地上有沒著腳脖的青草和樹葉,有幹了的樹枝和去年枯槐葉的碎末兒。它們本來都已經沉靜了,已經被初夏的綠茂淹死了,可因為我們,它們又開始揮發著它們的氣息吱吱喳喳又說又笑了,又有了新的青春和生命,有了新的快樂和意義有一個我忘了名字,其實是人所共知的外國人曾經說過百分之百偉大、英明、正確的話:人生最寶貴的,就是在他們生命的最後回首往事時,他們不為虛度年華而後悔。眼下我們就在實踐這句話。我把紅梅壓在了身子下(也許是紅梅把我翻到了她的身子上)。一切蟲鳴都偃旗息鼓地盯著我們倆,聽著我們倆,嗅著我們倆。它們甚至想來觸控我們倆。我把我的雙手如她所願地從她的衣服下邊伸到了她的胸脯上,她的那對我極為熟悉卻因為我們是從監獄中出來又備感陌生、神秘的Rx房在我的雙手中熱汗淋淋、跳跳蕩蕩,好像急於從我的雙手中逃出去,又好像急於透過我的雙手鑽進我身體的哪個部位裡。頭頂上的月光涼爽清淨。我看見她的目光又明又亮。那會兒,我們忘掉了我們的身後是監獄,忘記了我們距監獄至多不過兩裡地,忘記了我們從監獄出來前想過的事情說過的話,忘記了我們逃出來的方向、路線和目標,忘記了我們不光是革命家、政治家,而且我還是天才的軍事家、卜算家,忘記了未來和命運,忘記了複雜的革命形勢和迫在眉睫的任務和目的,忘記了國內的地富反壞右,忘記了國際上的帝修反,忘記了身邊的地形和地貌,形勢和敵人。我們不顧一切,我們忘記一切,我們從監獄逃出來片刻之後,就在月光下、監獄旁、林地裡、山坡上做起了那樣偉大、光榮、正確的情事兒。我們三天前還在程崗借桃兒上學時赤身裸體在她家的廈房裡,可我們覺得我們已經三個月沒有那件事兒了,我們已經三年沒有見面了,突然相見必須先做那事兒。這一次我們不需要革命音樂,不需要脫得一絲不掛相互的欣賞和挑逗,更不需要她像後孃對孩娃樣在我身上的某處的抽打和擰掐,我們連扣兒都沒解,連一句引誘的話兒都沒說,我們就煎熬難耐、心心相印地滾在一起做了那件事。我們用最短的時間做完了那件事,短的就像半根筷子、一滴簷水的跌落一模樣。做完了那件事,我們仍然沒說一句話、一個字,匆匆收拾一下,我便本能的拉著她的手,沿著樹林裡的一條影綽小路快步往山上走去了。我們做那件事時,既沒有往日魂飛神逸的快活,也沒有往日匆忙、短暫的遺憾和埋怨。我們覺得我們是為了那件事才從獄裡逃將出來的,不做那件事就無法將二人的內心靜下來,無法平心靜氣的思考革命和命運,形勢和人生。我們做完了那件事,就徹底的把自己平靜下來了,如口渴時喝足了水,走累時歇完了腳,天旱時下透了雨,飢餓時吃飽了飯,燥熱時走進了樹陰濃厚的陰涼地。我們往山上爬去時,雖然腳步匆匆,卻沒有絲毫的慌張和恐懼,彷彿就是這當兒身後有人追上來,把我們抓將回去也沒有太大遺憾了。我們已經做完了那件事。我們爬到了山頂上。山頂上到處都是透明瑩瑩的月光和寂靜。我倆從樹林走出來,站到一個滿是僵石地面的高處兒,長長地舒口氣,回身朝山下望一陣,才靜心看清監獄那兒有幾窗光亮和鬆鬆散散坐落的幾排房。月光中,那紅機瓦房呈出土褐色,彷彿幾個黃土堆兒臥在山下面。在那幾排房的最後邊,模模糊糊的院牆和牆頂上的鐵絲網像時隱時現的一條方框的影兒在晃動。就在那方框最後的一個角兒上,有一排四個磚窯凸起在平地上,似乎有兩座磚窯正在滅窯火,能模糊的看見有許多人———不消說都是犯人們,正在挑著水桶上窯和下窯。從窯頂升起的乳白色濃煙在月下成了重青色,未升多高就被月色融掉了。再往那窯前望過去,一里二里的地方,有一個黑黑的村莊睡得安安靜靜,無聲無息,像被人隨意丟在那兒的一片房屋和林地。我們有些慶幸我們沒有被扔進那些犯人堆裡去做磚、做瓦或燒窯。我們畢竟是革命家,畢竟是對整個中國的鄉村革命提供了成功經驗的革命者,畢竟是我們把程崗鎮從一個死水一潭的封建村落革命成了一片紅色的新的革命根據地。我們的革命經驗曾經向全縣和地區十餘次的推廣過,省裡的領導曾在我們的經驗材料上親筆寫過“編者按”。程崗鎮畢竟是中國北方農村的革命明珠和燈塔,我們畢竟是天才的、罕見的一對鄉村革命家。他們當然不該把我們當成一般的犯人讓我倆去燒窯,也許有一天,他們會為我們在監獄時沒有對我們實行法西斯主義而慶幸,為我們在監獄時沒有給我們吃飯端水而後悔。我們差一點就是這個縣的縣長和婦聯主任了。我當了縣長,這個監獄我要讓誰住,誰就必須蹲進去。那時候無產階級專政鐵的一面、柔的一面都在我的指示下,可眼下陰差陽錯我們進去了。我們進去了就一定說我永遠當不上縣長了嗎?紅梅當不了縣婦聯的一號嗎?世事難測,未來難料,在中國革命的歷史長河中,有多少前輩不都蹲過監獄嗎?他們偉大,不正是因為他們蹲過監獄嗎?李大釗、瞿秋白,還有課本上描繪的葉挺將軍(為人進出的門常閉著,為狗爬出的洞常開著),正因為他們蹲過監獄,他們的人生歷史才顯得更加燦爛和輝煌,正因為他們是從革命中走進監獄、又從監獄走進了革命洪流,才是他們後來成為軍隊和國家的領導人,成為我們後來者革命的榜樣和永垂不朽、千秋放光的偉大楷模。設若他們沒有在革命洪流中走進監獄的歷史,他們的命運會是今天的模樣嗎?我們並不為蹲了一夜一天的監獄而悲傷,不為在那種充滿革命才智的特殊拘留室受到的監視、飢渴而憤怒,也許這一段短暫的歷史會在我們未來的奮鬥中獲得新的意義,為我們命運的損失還可以成倍的補償哩。可惜的是,這件事情晚來一天就好了,晚來一天關書記就在縣裡宣佈我們的任命了,我們就是名副其實的縣長和婦聯主任了。我們是了縣長和婦聯主任,在那監獄他們還敢不給我們吃飯喝水嗎?還敢在通往門口的路上佈設《長征》的八卦嗎?月亮從北邊天空又往南邊天空遊移了,山脈上的寂靜越發鋪天蓋地著,遠處曠野黑黑深深一片,濃濃烏烏天地,不知那兒是開始灌漿的小麥地還是沒膝深的野草地。我們隱隱地看見了地面的草或莊稼在風中搖擺著,像我在部隊時見過的海面一起一伏著。我仍然在握著紅梅的手。她臉色灰灰濛濛,如雨如霧,手指卻又冰又涼。說到底,她是女同志,是不十分成熟的革命者,還有患得患失的革命脆弱症。我想我作為一個大男人,一個她的領導和戰友,一個胸懷大志的革命家,一個她難得優秀情侶和為她革命指引航向的人,一個身懷大略的政治家,我必須把她的腰桿撐起來,讓她感到蹲了監獄沒啥大不了,從監獄逃出來也沒啥可怕的,這無非是革命和革命者開了一個小玩笑,發生了一點小誤會,如革命歷史中我黨犯下的“左”傾、右傾機會主義錯誤一模樣,沒有那些“左”、右傾機會主義的錯誤路線,我黨會像今天這麼成熟嗎、偉大嗎?如此同理,我們在革命生涯中不犯一點錯誤、走一點彎路,革命不和我們開一些玩笑、發生一些誤會,我們會成熟壯大嗎?我們會積累許許多多的革命經驗嗎?我們會在為革命鞠躬盡瘁之後在那個上萬人為我們召開的追悼會上讓他們痛哭流涕嗎?會讓他們承認我們果真是農村革命工作卓越的政治家和領導人嗎?我必須安慰好我的夏紅梅,教育、鼓舞我的夏紅梅,她是我的靈魂我的肉,我的軀殼我的心,我的骨髓和精神。我把紅梅的手拉得更緊了,把它的指頭捏在我的雙手心裡搓了搓。我說:“你在想啥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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