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09-11-21 22:35:55

8、

鍾媽含著熱淚，像一隻老母雞看著兩隻小雞騎乘腳踏車拐出人民醫院大門。鍾可咬著牙關忍住痛坐在沙煙身後，卻不肯扶他的腰，兩個手死死摁住車座架，漠然看著旁邊穿梭的人們。鍾媽笨拙地推著女兒的腳踏車上路——她已經有二十年沒碰過腳踏車了。她一邊蹭著地面，一邊向前滑行，多年以前的騎乘經驗一點點復甦，她似乎找到平衡了。她的腳離開了地面，猛地，也是狠狠地，翻過車身，踩上了另一個踏板。車龍頭歪歪斜斜，車身跌跌撞撞，匯入了車流之中。老母雞變成了一隻滑翔的老鳥。兩隻胳膊硬梆梆支撐起，發胖的身體提掖著，人和車的結合那樣彆扭，左避右讓，相當古怪地前行。她死命踩踏，希望速度能帶來平穩的駕馭，而高度的緊張又壓迫緊捏剎車的雙手，欲行又止，欲止還行，旁邊的騎車人搞不清狀況，紛紛避讓。冒冒失失奔向旺鎮方向的路，並不平坦。一個壁陡的下坡，讓這位英雄的母親，超越了沙煙，並且斜斜地衝刺，帶過一陣風讓沙煙吃了一嚇。

他未來的岳母娘，整個身子撲在車上，如端著翅膀滑行的老鳥，消失在道路前方。他不敢騎快，怕路面的震動讓鍾可的疼痛加劇。在手術室外，他揪自己的頭髮，拳頭打牆，聽到裡面鍾可撕心裂肺的喊娘救命。中年女醫生厲聲地喝斥：“哭什麼哭？圖快活的時候就想不到有現在？”他旁邊的鐘媽一直唉聲嘆氣，眼淚逕直流，唸叨著：“伢崽，為何這般蠢呢？連不記事，看嘍，人受幾多罪……”一大早，她瞞了老倌子，帶了兩個不曉人事的趕到醫院做人流，一路上都嚇心嚇膽，面瑟瑟的。醜事咧，自己做女兒都沒逢到過，還沒結婚，就同了房懷了小孩子，要是讓左鄰右舍曉得，傳到“老華”耳朵裡，還有什麼臉面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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