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〇八 那天，我扶著虛弱的謝欣，慢慢地挪出醫院大門。 回城的汽車上，謝欣坐在我身邊，頭緊緊地貼著窗戶，身體始終跟我保持著幾公分的距離，一句話也沒有說。 曾幾何時，那個最喜歡挽著我胳膊，東拉西拽笑面如花的溫柔女孩，不知躲去了哪裡，再也沒有出現。 而今，坐在一起的兩個人，已經形同陌路。這種殘酷的變化，讓我茫然不知所措。 那幾公分的間隙，忽然間變成了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車行顛簸。 我的愛情，片片凋零。 陽陽。謝欣頭抵著玻璃面向我，淡淡道。 別恨我。陽光透過車窗，照在她的臉上，沒有絲毫的生氣，如同她的話語。 輕輕這一句，我冰封的心湖，被重重砸穿，激流洶湧著從裂縫中噴薄而出。 我很想立即抱住她，對她說，我從來都不恨你，真的，我愛你。 但是，我們四目交錯的那一刻，她眼神中的死灰，將我再次塵封在原處。 不會。最後，我竟然只說了這兩個客套的字。 所有過往的恩愛，只是一句，我不恨你。 到了南站，我們下了車，謝欣堅持不要我的攙扶，就這樣，我們一前一後地走在回學校的路上。 風，乍暖還寒，吹起了她鬢角的長髮，絲絲縷縷飄散，飛舞在這個青春的季節。 街邊，不知什麼地方，傳來了憂傷的情歌。 “如果能看淡聚散分離 或許我會更擅長安慰傷心 陪朋友唱了整整一夜失戀人的歌曲 我好想你 但不忍離去 我想我不會懂到底什麼原因 怎麼這城市裡到處流行破碎戀情 是否不貪心的人反而會特別地幸運 當世界翻天又覆地 我們還在一起 你愛我 我愛你 不要變 行不行 不多看 不多聽 只認定這份感情...” 謝欣走在我前面，忽然停下了腳步。雙手捂住鼻子，肩膀微微聳動著，慢慢低下頭去。 一片梧桐葉子，打著轉，隨風搖擺，最後飄落在謝欣腳下，卻被什麼打溼，啪啪作響。 從前，聽歌不過是種消遣，我從沒有在意過歌裡面究竟唱了些什麼。 沒想到第一次用心去感受，聽見的，竟然是我心底想說卻說不出痛。 歌詞裡有我，也有她。 我愛她，她愛我，不要變，行不行？行不行！ 看著謝欣落淚，我的心無比疼痛，熱淚立刻翻湧著滾出眼眶。 “誰愛我 誰愛你 都不變 行不行 讓未來 像從前 風平浪靜 永遠都盡全力捍衛相愛的決心...” 緊走兩步，我來到謝欣面前，用盡今生的力氣，將她緊緊抱在懷裡。 我用臉頰來回地磨蹭她的雲鬢，香味依舊，卻恍若隔世，想起過往的種種，一任眼淚洶湧肆虐。 謝欣張開雙臂，繞在我的腰上輕輕拍撫。從前，她總是這樣安撫我。 漸漸的，懷裡的她，還跟當初一樣安靜，卻沒有了曾經的感覺。 或許我們迷失得太久，已經記不得這種溫存。 或許我們已走得太遠，再也找不到彼此的方向。 三月的大市口，喧囂繁華，川流不息的人潮中，我們相擁而泣。那些愛過的眼淚，終將乾涸，青春的腳步，漸行漸遠。 那是我最後的溫暖，被永久地定格在那個末世傳說盛行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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